年临近端午节，天气正逐渐转热。当时的嘉兴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现嘉兴市文化广电旅游局）接到了省文化厅下发的第47号文件。文件全文长达92页，涉及18个类别，详细列述了3条原则、5种方法、4个步骤以及5点要求，并附件各类表格69个。这份沉甸甸的文件名称是《关于印发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工作方案的通知》，一次前所未有的全市非遗大普查即将在嘉兴拉开序幕。
视频：一次前所未有的全市非遗大普查（下）
传统文化如何重回大众视野？
非遗普查中最基础的工作是田野调查，工作者们带着期待、诉求与访谈提纲，和每一位民间艺人深入交流，了解他们的传统文化知识。
初期最难的是找人。在普查初期就定下来了包含民族语言、民间文学、民间音乐、民间舞蹈、戏曲、曲艺、民间杂技、民间美术、民间手工技艺、生产商贸习俗、消费习俗、人生礼仪、岁时节令、民间信仰、传统医药、游艺、传统体育与竞技等共计18个大类。那些已经将传统手艺发扬光大，形成小型产业的民间艺人在本地都小有名气，寻到他们并不困难，但普查并不仅仅要问询这些可以实体产业化的传统文化内容，更是一整套生活体系包含的方方面面，许多较实体难以外显的类别大多隐秘在人的记忆当中，如民间文学、曲谱、消费习俗等。要想找回这些记忆，就得在本地找寻可能了解任何信息的民众，然后滚雪球似的找到仍旧能回想起这些内容的人。
以嘉兴摜牛和南湖采菱歌为例。年全国少数民族运动会上就展现出优秀的摜牛技艺，对摜牛的文字及图片记载也很久就开始了。在年普查摜牛时，因为初期广为人知，已经有了文艺工作者做了扎实的记录，这些资料足以让人们了解其历史意义、艺术价值，从而唤起群体记忆。但采菱歌不同，采菱歌流传于南湖街道原许家村，唱腔由前人流传下来，词则由村民随意填，看到什么就唱什么。年，许家村拆迁，接着南湖改造，采菱歌逐渐成了一代人脑海里依稀记得的片段。后来普查工作人员走家串户接连走访才找到了些许还记得采菱歌的人。现在是采菱歌传承人的许顺宝回忆时说道：“我记得是年，来了几位文化馆的人，要找会唱原生态采菱歌的人，当时抽了10个人，一个个轮着唱，我唱完后，他们说‘就是你了’”。前后两者在普查时呈现出的不同状态，源于公众认知程度不同，从而找寻路径就相异。而普查内容准备体量及项目类别不同，对应的普查方式也有区别，民间艺人们对普查的印象也有所差异。
普查——两代人记忆的桥梁
在普查中，调查员与艺人的沟通内容是展现传统文化与记忆的关键。歌谣的音乐、唱词乃至节拍强弱，都映衬着彼时歌者与生活的联系。现如今在城市里，采菱都已少见，哪里又闻采菱歌呢？普查人员将作为民间音乐的采菱歌记录下来，除去音乐本身，还涵盖历史沿革、表演背景、形式特点、传承情况乃至相关活动。江南水乡的人民靠水生靠水长，这些都是他们的记忆，凝结着旧日生活的场景，当代城市年轻人的日常生活已接触不到采菱歌，普查正是盘活了这些记忆瑰宝，为年轻人理解祖辈提供了可能。
普查并不仅仅是资料的收集与整理，更是将传统文化重新纳入人们眼帘的初步尝试。年6月，采菱歌入选嘉兴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项目之后变得颇受欢迎，“那段时间经常会有人找我们演出，我就找了几个嗓音还不错的，教她们采菱歌，然后就到各地去演出。”许顺宝说，当年的她不懂什么是“非遗”，而如今，她对非物质文化遗产有了深入的了解和自己的想法，“南湖采菱歌是劳动人民在辛勤劳作中创作的，世代相传，是我们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们应该保护好、传承好。”为了更好地传承，许顺宝已经收了不少徒弟，“有几个是年轻人，我希望他们能够把采菱歌传承下去。”自此，民间艺人的心态也完成了一项转变。从早先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传统艺能转向为值得传续的集体记忆，这种记忆上承老辈往昔岁月，下接新人文艺生活，在传续中，年轻人重新审视老辈的生活环境，重新接触老辈的价值观念。
从普查工作者的角度来看，他们经历的是一场抢救保护传统文化的事业，在这事业运作当中，无数人的记忆被记录且保留了下来，而未能拥有这些记忆的新一代年轻人也开始了解祖辈的生活。民间艺人们继承了祖辈的地方性知识，燃烧生命使其得以延续和施展，在现代化加速浪潮当中，这些知识逐渐从日常生活的中央走向边缘。比记忆丧失更难过的是记忆犹存却未能重现，代际的记忆差异也造成了互相理解上的代沟，年轻人不理解老年人为什么有了电视电脑电视剧依然步行去听戏，老年人也再无环境向年轻人解释往日里做一件手织布衣是多么开心的事。而从他们的角度来看，普查是一种沟通和理解，是一种认可，是一种赋权与新的感知。它将老一辈人最为真切的记忆、思想、心之所念从边缘带回大家日常生活的中央，给予年轻人历史记忆的同时，也给予老一辈人认同感与话语权。普查是建立两代人记忆桥梁的开端，也是在现代化浪潮中平衡社会文化风貌的基石，不光对民间艺人有积极影响，对整个社会亦有所裨益。
禾点点记者蒋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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