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应启新
年初至年，我在中共嘉兴市委*史资料征集小组办公室工作。年国庆节一过，我与周*、范菊芳一行三人为征集“解放嘉兴”的史料，于10月4日晚上来到了河北省石家庄市。
第二天一早进了陆*第二十七**部大院，找到了*史办公室，处长张克勤、干事王笠辉等同志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张克勤处长说，嘉兴是我人民解放*进*解放上海的起点，上海战役5月12日发起，嘉兴5月7日就已经拿下了，扫开了进*的道路。
他说，你们上午先看资料，下午陪你们去访问，接着，他让张干事拿出了陆*第二十七*《京沪杭战役烈士登记簿》给我们看。
在“渡江与上海”部分，是这样记载的：
七十九师二三六团一营副营长许风楼，33岁，山东潍县泊子村人，年1月入伍，同年10月入*，年5月6日牺牲于浙江嘉兴，安葬*兴姚家浜。
三连排长贾汉文，24岁，山东南招县华山区贾家沟人，年1月入伍，年5月入*，年5月6日牺牲于浙江嘉兴，安葬*兴姚家浜。
第二十七*是我*一支战功卓著的英雄部队。它的前身是华东野战*第九纵队，许世友兼任司令员。淮海战役后，全*统一整编，被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第三野战*第二十七*，*长聂凤智，*委刘浩天，下辖三个师：七十九、八十、八十一师，属第九兵团序列。
这个*在*史上的两个亮点，使我至今难忘。
一、渡江侦察。
海战役胜利后，部队进到长江前沿，*长聂凤智就在考虑、筹划着过江的战事。他率一部分部队先行进抵无为县（地处皖中，南濒长江·北依果湖）江边开展准备工作，不断地观察长江水情、敌情。要摸清敌情，就要过江去侦察。
*里最先选派了一名水性好的侦察员，单兵泗水过江。这位侦察员到了江南。在侦察敌情之余，还割了一把韭菜回来，对聂*长说：*长！这是江南的韭菜，您包饺子吃！
聂*长看一个人能过，又先后派人化装渡江十次，捕获俘虏三十余名，获得大量情报。最后以*侦察营一、二连和从七十九、八十一两个师里抽调的三个侦察班组成先遣渡江大队，由二四二团参谋长章尘（后曾任上海警备区*委）、*司令部侦察科长慕思荣带领先行渡江执行侦察任务。
先遣大队在4月6日夜分两路偷渡长江成功，接着在敌腹心地带开展侦察活动和游击战。4月20日大*渡江之夜，大队奉命破坏敌江防通讯联络，扰乱敌指挥，错乱敌部署，并直接攻占敌江防据点，接应大*胜利渡江，为渡江战役的胜利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这也是电影《渡江侦察记》故事的由来。
张处长还说，4月20日打过长江去的时候，我*七十九师二三五团三连五班是全*渡江登陆第一船人，*长聂凤智是人民解放*第一个过江的*长，他一登岸就当即口述一份电报：“我们已胜利踏上江南的土地”，向*中央、毛主席报捷。
二、江南追击战。
部队过江占领繁昌县城之后，连续八天八夜对国民**展开追截围歼。第二十七*奉命沿南陵、宣城、广德一线向吴兴疾进，求得与第十兵团主力在长兴、吴兴一带会师，切断杭宁公路，包围南逃之敌。
那是“不停顿”的日夜兼程，冒雨东进，接着就是一场生死决战，其紧张、激烈的程度，可以从下面两个例子说明：
其一，*部就紧跟在前卫团的后面。
在南京，我们访问当年任二三七团*委的丁锐（后曾任南京*区装甲兵*委）时，他说：“过江之后，战斗紧张，喝不上开水，江南的河水混浊，真不敢喝那种生水。一次，我同警卫员在路边想烧点水喝，刚点上火，就见聂*长上来了，*长见我停下要烧水，马不停蹄地高声喊道：不能停呀丁锐，赶快走！”
丁锐激动地对我们说：“我这是前卫团，*长都赶上我们了，我还能停下吗？！”
其二，*部在界牌北与敌南京卫戍司令部一个营遭遇，当时周边没有作战部队，紧急之下，*部作战科长刘岩（后曾任河南省*区副司令员）端起机枪，同*直属分队一起直接投入战斗。
这就是第二十七**史上的“界牌遭遇战”。
经过这八天八夜的紧急强行*作战，第二十七*进入浙江吴兴。丁锐告诉我们：“过了湖州南浔，第九兵团（部）驻吴江的盛泽，在那里停留一两天，召开团以上干部会议，部署打上海，宋时轮司令员、郭化若*委作重要讲话。兵团还请客吃饭，我印象很深的是我们这些山东人，第一次在那里吃到*鳝，开始时都是不敢吃的。”
这时，第二十七**部进驻桐乡。主力在乌镇整训期间，以有力之一部先行东进，以求攻占嘉兴、嘉善，切断上海与杭州之敌联系，减轻敌人对第七兵团的压力。
5月6日上午，由第七十九师*治部主任常勇（后曾任*事科学院*委）率第二三六团从乌镇出发东进，又以第二三七团为右翼担负控制沪杭铁路任务，并待命继续东进。
在石家庄红*路的*干所一座小楼里，我们见到了当年最先率领二营五连进入嘉兴的刘云江。这是一位身材魁伟的山东汉子，黑乎乎的脸膛儿，浓浓的眉，虽然，已离休脱下了*装，但还是透出老*人戎马一生的威武气质。
他告诉我们说，江南的湖嘉一带是水网地区，河道很多，行*速度快不起来：部队刚展开，作多路行进，还没走多少路，前面又是一条河了，不可能都架浮桥过河吧，于是就要找过河的桥，这样部队又收缩拢来，准备过桥，所以行*的速度真是快不了。
5月初到以一个集镇，叫啥名，我叫不上来了，遇到一条河，这条河是很宽的，河南沿有个土地庙，没船是根本过不了这条河的。
后来我们在南京访问丁锐时，摊开嘉兴地图请他指认这个镇是在哪一个地方？
丁锐说，不用看地图。那就是乌镇嘛！第二十七**部的驻地。部队在那一带作了休整。他还满怀深情地说：“我在那里平生第一次看了越剧，至今还忘不了。”
据刘云江说，5月6日这天，部队从西向东向嘉兴挺进。进到嘉兴外围，部队靠上去了。那里西南角有座塔（真如塔），是个制高点。国民*在塔上面有部队，向我们扫射，对我们威胁很大。
一营副营长许凤楼就是牺牲在那里的。说到这里，刘云江站起来去打了个电话，回过来对我们说：我刚才问了当时我们团一营副教导员李炳章（已从七十九师司令部副参谋长岗位上离休），问了许凤楼怎么牺牲的？
李炳章说：“当时部队前进受阻，许风楼对我说，你在这里，我到前面去。过一会，他就被抬下来了。通讯员说，副营长牺牲了。”
刘云江还说，一营是我们团的左翼，我们二营在右翼。我们营里也有牺牲的，五连一个班长牺牲了。当时他抬头看敌人的那个火力点，就在这个塔的枪眼下，一粒子弹从他的嘴巴打进头部。
部队虽然受阻，但为保护古塔免遭战火破坏，也不能去爆破、硬攻，随后团里调整部署，我二营与三营避开敌火力，从嘉兴南门及侧翼实施攻击。
第二天拂晓，我们从南面进城，这时站在四五十米外的人已经可以看到。我带五连走在前面，见到一座拱形桥，有两个站岗的人端着冲锋枪，问我们是哪一部分的？但又没敢开枪。
我看这是国民*的部队，便迅速地让五连连长曹培德把部队散开，占领了前边东面那座桥，放上岗。这两个兵就走了。后来听说这是什么“民主联*”的人。
过了这座桥，是一条东西向的路。我把部队再往东带，又占领了一座桥，我们就向团里汇报了情况。上级叫暂停前进。我们进城时，天刚亮，老百姓在路边家门口看着我们行进，并不是列队热烈欢迎的状态（这时还没有结束战事嘛）。
那些“民主联*”实际上是地方土杂武装，傍晚时被统统缴械俘获集中处。当晚部队就向东进发。我们营是在8日早上继续东进的。
从石家庄回来，我们又通过上海警备区*史办公室电话访问了王景岷司令员，王司令告诉我们：“淮海战役结束，我从二三六团调任二三五团团长，后任的二三六团团长李启明、*委孙于宇现在都已不在世了，你们到南京去找二三六团当年的作战参谋王吉伦，他能告诉你们要的情况，”并且马上告诉我们王在南京珠江路的住址和电话号码。
这样我们在南京顺利地找到了王吉伦。
王住在一座普通的公寓房里，是他夫人单位分的宿舍。见我们是嘉兴*史办来的，又是他老团长王景岷介绍来的，对我们十分热情与坦诚。
王吉伦介绍说，七十九师三个团各有各的特长。我们二三六团是有名的“扫把团”，总是作为*，师的前卫，扫开大部队进*的障碍。
二三六团作为第二十七*的前卫团，4月28日与第二十八*会师湖州地区后，没作短期体整就马不停蹄地进*江浙交界地区。我团三营于4月底进占南浔及震泽一带，与敌保安部队接触，迫使敌缴械投降数百人，以后配合兄弟部队进逼乌镇、桐乡时，我们团又推进到严墓与新塍一带。
部队争取了几天休整，明确了进击上海的任务，开始学习入城守则。同时由师侦察连和我团三营八连对嘉兴进行侦察，获悉顾锡九部一二三*一部换防来嘉兴，和国民*地方杂牌武装在城外修筑简易工事，破坏堵塞交通，掠夺资财，并扬言“保卫嘉兴”。
5月6日，部队开始向嘉兴城进击。当进到城西南时，遭到在真如塔制高点和附近敌人的狙击。一营副营长许凤楼牺牲。李启明团长现场勘察后认为在此进攻对我威胁较大，当晚决定调整进攻的部署，命令二营避开敌控制的这个古塔，从南门侧翼攻击前攻。敌人见情势对其不利，便在夜幕掩护下退缩城内，并有溃窜迹进。
这时团长又命令三营迅速攻击东大营断敌退路。三营与退班之敌的掩护部队战斗不久就攻占了东大营，八连一个排还乘上压道机车沿铁路去追击敌人，直到铁路被破坏的地段受阻返还。
5月7日凌晨，我先头部队或涉水或从被敌破坏的残存的桥的两边爬过去，进入城内·就势跟踪追击，控制了两座桥梁，占领了东西向的街道。后续部队借用河里的木排架设浮桥，也有的利用群众家的木板等修补残桥进城。这时各营都有少量的俘虏。
据俘虏供称，自己是什么“人民解放*江南先遣支队”、“杭嘉湖人民解放*嘉兴人民自卫队”，或是什么“京沪杭人民解放*挺进旅”等等，其实都是冒牌的游杂武装。而当时留在嘉兴城最大的武装力量是东南民主联*第七*第三师，他们自称这支部队是某某人的，是与国民*分庭抗礼的，是拥护解放的。
为了尽快解决城内这批武装，团首长作了专门研究，决定：
一是由敌工部利用被俘人员回去动降：
二是由团*治处主任温茂卿亲自写信给那个所谓“民联三师”的最高指挥官，讲明*策，劝降，并希望派人来与我*联系；
三是由我将上述情况向上级报告。
上级的指令是：部队暂停前进，凡是国民**队一律全部缴械，劝其投降。
时近中午，团部指挥所移进城南一所小学校里。因为连日行*处理战事，我都没能休息。这时团长说让綦副参谋长值班，你去睡会儿。我刚在草铺上躺下睡了没多久，孙*委就叫我“快起来，有任务！”要我去跟“民联三师”谈判接收的事。
率我团行动的师*治部常勇主任特别对我强调说：你去，态度要坚决，解决要快，决不能让这事成为我们进*的阻力，把部队在嘉兴耽搁了。我接受任务后，带上团里便衣排的排长和两个便衣战士，随那个来联络的“民联三师”参谋长过街穿巷，大约走了有30分钟，到了他们的“师部”。
这座房子的门是东南向的，二层楼房，从向北面的楼梯上去，是一个回形的走廊（我们估计可能是“高家洋房”，就是现今*供站的房子。
王吉伦说这里还有个“插曲”：我们团从湖州到乌镇，曾带了七八个老百姓做向导，我对团里管侦察的参谋说：还带着向导干什么？又认不得路，当前粮食也困难，放了吧！
没想到在这个“师部”门口站岗的，竟是我们放掉的一个“向导”，我们把敌人的探子当成老百姓而做“向导”了！真是好狡猾！于是，我就以“要方便一下”为由，同排长一起进了厕所，我对排长说：看到了吧、这站岗的是我们放掉的“向导”，上当了.都把枪支顶上火，看我眼色，不行就给我打！这外面就是我们四连的部队。
所谓“民联三师”的“师长”在“参谋长”陪同下出来了。
我说，现在的态势你们已经被围了，怎么交接？
这个“师长”说：被包围的部队要保留，现有的武器要保留，周边还有些部队，有两三个团吧，大*来得猛，还来不及收缩，请贵*“高拾贵手”，把我们作“起义”对待。
真是想得美！
我说，我授权来谈判的条件是你部投降、缴械，我来接收，不然没有好下场，让他拿出部队番号、现有武器装备的清册，他又拿不出来，我要他马上通知到东、西两个兵营（即嘉兴的东大营、西大营）集中，这个“师长”见没有回旋的余地，也就答应了。
我还规定他白天左手臂上都绑条红布，晚上在胸前挂个白布条，免得“误会”。
其实，我这样规定为的是我们部队可以见了就抓。我是考虑到绝不能给后续部队和地方上留下后患。谈判完了，我们走出这座房子，见到门口不远处已有戴着大盖帽、穿着像“大总统”衣装一样的乐队，吹号打鼓地在欢迎解放*队伍。
王吉伦还说了，这支部队究竟是什么性质，听他们的口气，是不是有点统一战线的“关系”，你们最好去访问也在南京的丁（锐）*委，他们上层领导者，应该是明确的。
后来，我们在访问丁锐时间了这件事。丁锐说，这是李济深、蔡廷锴搞的名堂，是想拉点队伍，弄点筹码，好同我们*讲讲价钱！我在嘉善、松江都碰到过。但凡不是我们*的队伍，一律缴械。
据第二十七**史记载，8日上午·第二十七*奉命将嘉兴城及俘获（土杂武装人·各种枪支支）移交第二十九*接管。
年4月，在嘉兴解放50周年到来之际，我有机会去南京，又去看望了王吉伦同志。
十年不见·他已满头银发。我们热情握手，合影留念。在他的客厅的墙上，我看到挂着一幅字，上写：少壮剑马铸雄风，古稀钟山写春秋。我感慨这是他一生的真实写照。
他曾经告诉我们，在战争环境中，因为作战需要，他在对敌侦察中练出了一手绝活：化装去敌阵地侦察时，除了脑子记，还在外衣里面挂上一张硬纸板，口袋里藏着一小段铅笔，在敌阵地周围，边观察、边在衣内的纸板上画着，回去后，一张敌阵地布局的地图也就出来了。
遗憾的是，这位身经百战的老战士，曾六次负伤，因伤病在年就从第二十七*司令部作战处处长的岗位上退下来，过早地离开了部队工作岗位。
他告诉我们，在上海战役结束后，部队移驻平湖，受命准备解放台湾，作攻台的战备。当时指战员们天天在河水里学习游泳，好多指战员染上了血吸虫病，他也未能幸免。
入朝作战后，他又身负重伤。晚年，他勤于笔耕，将自己的战争经历书写出来，南京*区还请他参加《许世友回忆录》、《聂凤智回忆录》编写组工作。这就是他“古稀钟山写春秋”的自述。
说来也巧，年，在我们市委*史办公室调查征集解放嘉兴史料的同时，嘉善县委*史办公室同志也在行动。他们寻访到了解放嘉善的第二十七*七十九师二三七团的团*委丁锐，并向我们市委*史办通了信息。我们就是根据嘉善提供的信息和照片，寻访到了丁锐这位老*委的。
嘉善人民感念解放嘉善的人民解放*。在那里，不仅安葬着为解放嘉善牺牲的二三七团18名烈士，人民群众年年在清明节前去烈士陵园祭奠。而且多年来，中共嘉善县委、县*府的领导还关心着这位解放嘉善的部队老首长，保持着一定的联系。
在年4月解放50周年的前夕和年9月新中国成立55周年到来之际，县领导都派出了负责同志带了电视台的采编人员前去看望慰问，送去了热情洋溢的致敬信，还送去了嘉善建设新面貌的画册。
丁锐同志通过慰问组寄语嘉善人民，祝嘉善建设得更美好，人民生活更富裕。这些情景在电视新闻中向全县人民播放以后，引起了民间良好的反响。
最近我同丁老又通过电话，向他问安。他满怀深情地询问：嘉兴、嘉善都建设得很漂亮了吧！我真想来看看，可惜87岁了，走不动了。今年4月15日，中共嘉善县委、县*府又派出了负责同志前去南京看望丁锐同志。
我想，岁月悠悠60年，中共嘉善县委、县*府，代表全县人民，与解放这个县的部队老首长还保持着联系与情谊，这在全省乃至全国可能也是极少有的。
写到这里，我的眼前闪现着60年前人民解放*冒雨进*的场景，闪现着为解放这片土地而献出年轻生命的烈士身影，闪现着20年前寻访到的第二十七*一个个老同志，我感慨万千，禁不住流下了激动的热泪。
（年3月14日、16日晨改，4月24日定稿）